1 自白
我十二岁开始练杂技,跟着师傅学了一年半,后空翻能十三个,前空翻能八个,和杂技团走南闯北浑身是胆,一个月领四十块钱。
后来跑大货,来回上海广州之间,也往山东运过粮食,半路顺掉一些玉米和柴油绕掉一些收费站,那几年每个月差不多四千块钱。
家里三个孩子,我像套在石磨上的驴子一刻也不能停不下来,后来身体就不行了,坐久了腰酸走久了气喘,吃完饭只想躺着睡觉。
我52岁属羊的,到这车今年年检的时候就准备不干了,是该想想怎么让自己活得更长了,你少付2块就行,欢迎下次再来木渎。
2 木渎
我对木渎的印象停留在十年前赵小洞口中的霓虹闪烁莺歌燕舞上,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比他小一轮的姑娘,常常来回奔波两地。
那阵子麻将的时候那姑娘总给他打电话,各种吴侬软语撒浪撒娇从赵小洞手机听筒漏出来,没过多久他们就急急忙忙生了个娃。
走出地铁站后没有找到一辆共享单车这让我很诧异,公务员说他已经到天平酒店领完赛事包了,他还说不用找了你肯定找不到。
这努力一直持续到我和他碰头,公务员说政府就没让单车进入苏州,他说打车去起点,我说走路吧能找家小店吃夜宵有点饿了。
3 饿了
路越走越偏没有找到一家亮着灯的店,公务员说这里以前是吴县,就是吕蒙还是阿蒙的吴县,现在叫吴中区,我们到山脚下了。
循着劲爆的音乐我们发现了一个小路口在指路的志愿者,然后看到了拱门舞台和帐篷,离午夜还有一个半小时,人还不是很多。
收拾完背包打开饿了吗,自动定位了一个一公里外的地址,叫了两个汉堡,打电话给小哥说我在马路边坐着,你路过会看到我。
两个猥琐的中年人边吃边看着火力全开的暖场教练,她掀开衣服露出八块腹肌的时候,汉堡变得异常美味,这味道不属于城市。
4 城市
午夜一过冷焰四起,跨过拱门,一边是沉睡的城市,一边是喧嚣的山林,脚步哒哒砸在规则不一的乱石上,身体掠过草丛簌簌作响。
我猛然想起我曾经上过灵岩山,那是韩总还是小韩的时候,那时我胡子拉碴一头长发,那一年我们蜗居在各个孤独的角落痛苦呻吟。
后来小韩辗转去了上海去了圣约瑟夫去了合肥,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见证它们熔岩般的扩张,苏州水上乐园此时已经一片荒芜。
这条山路上曾经嶙峋的巨石大都被磨去了锋芒,变成一个个扎进土里半截的南瓜,偶尔有一些倔强的站立等待着某一天的锦衣夜行。
5 夜行
下半夜醒着的人是最容易崩溃的,要是下半夜还在漆黑一片的山里寻着头灯的光线仔细分辨窜上窜下,那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理由。
我的理由是试试头灯亮不亮,值不值得信赖,一对比发现不得了,人家的头灯一照一大片如开闸泄洪,我的一照一小滩如小狗撒尿。
要是瞬间觉得眼前一片光明,我就知道后面有人追上来了,我可以借着光亮跑一小段,然后再让路给他看着他蹦蹦跳跳的离我远去。
汗水如期而至带来的刺痛眨眼让眼镜也溅了很多,视角变得更加的迷离,这和我想象中的锦衣夜行相差甚远,我觉得更像午夜逃亡。
6 逃亡
这一段机耕道一路下坡,前前后后都没有人,反光路标在山风中招着魂似的不断晃动,我不得不停下凑近看看它是不是本次赛事的标。
扭曲的字母如同符咒一般,我确定没错后开始追前面的公务员,可能汗出太多了,小腿有抽筋的迹象,这信号仿佛也提示我该睡觉了。
凌晨三点路程过半,对于自己身处何处我却毫无概念,树叶和草丛划过手臂和大腿,瘙痒让皮肤泛红,谁让我去打扰了蚊蝇的美梦呢。
在一个完全没有机器噪音的环境下,我或许应该学会更加的从容,在意志最涣散的时候,我抬头望着漆黑的天,我有一束光等你来临。
7 来临
我的脚踝开始咯吱咯吱的响,和那次穿拖鞋爬龙脊时一样,和那次穿雪鞋滑回转时一样,我想天亮后是不是要点一份小龙虾加皮皮虾。
从里到外都是冒着油光的那种疲倦,思绪开始随处飞舞,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我开始念叨我的背包里面有什么,并且说出它们有啥用。
终于我赶上了拥有异常明亮头灯的公务员,我确认他还醒着以后,开始感慨年纪大了我们运动生涯多么短暂,并且约定好赛后就退役。
我们一路说着走着不想再跑,天开始变亮,路过一个军营的时候守卫的士兵睡眼惺忪的看着我们,一只松树受了惊在电线上快速奔跑。
8 奔跑
太阳虽然还没出来,天已经很亮了,我关掉了头灯,那种冒着油光的疲倦随即也一扫而光,公务员让我先跑,我先行赶往最后两个山头。
有晨练的人在山间嘹亮悠长的吼着,山风也吹来了阵阵梵音,行脚僧人从我对面走来,我看到远处山路上在爬升的其他人,细小如蚂蚁。
太阳躲在云层中露出些许红光,这个渐渐苏醒的城市将迎来新的一天,有人会买一份早点继续四处奔波,有人会继续睡着直到被尿憋醒。
长夜漫漫和长路漫漫一样即将结束又会马上开始,但我已无暇去冥想下一个轮回会怎样,一路飞奔下山,风把脸上的汗水吹干直到终点。
9 终点
我在终点拿了一盒肠粉,倒了一杯可乐,坐在地上吃了起来,有人倒在草地上睡觉,有人坐在台阶上睡觉,有人已经离开有人还没到达。
我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和裤子换上干净的衣裳,抱着树拉伸僵硬的肌肉,脱掉鞋子发现脚弓有点儿肿,要了个冰袋敷着,然后抽了一根烟。
公务员没多久也来了,歇了一会儿各自收拾背包准备离开,主持人还在热情洋溢的恭喜不断冲线的选手,然而这一切和我们已没有关系。
在争论了一会儿坐公交还是打车之后,我们还是决定打车,走出起点来到冷清的大马路上,这是个最不受重视最无关紧要的假日,端午。
10 端午
小时候的粽子没有那么多花哨,清一色的赤豆棕,放在土灶的两口大锅中间的汤罐里用灶膛的余温加热,放学后剥一个蘸点白糖或红糖。
除了亘古不变的粽子,端午留给我的还有一个印象是称重,小时候没有电子秤磅秤也不是每个村都有,但是大秤却一般每个村都有一把。
于是大人会拿绳子绑上一个匾勾在秤头,然后让小孩坐在里面挪一下秤砣称一下,看看比去年重了多少,这样小孩就能健健康康的成长。
这些原始质朴的习俗慢慢被淘汰和淡忘,虽然存在和消亡肯定都是合理的,我仍希望自己坚持不被世界改变,这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自白。
本文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文章仅代表作者看法,不代表本站观点。如有不同见解,原创频道欢迎您来分享。来源:爱燃烧 — http://iranshao.com/diaries/201667
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