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会在春分前后踩上马路边掉落的一粒粒黑色的香樟树果子,于是我能清晰的听到爆裂炸开的声音,随即衍生出一种开膛破肚肝脑涂地的快感,俯首满地狼藉。
我也总会在清明前后想起小明年轻时说的,往前走吧前面就是你的坟墓,于是宿命悲怆壮烈决绝各种情绪让人仰起脑袋伸直脖子,直到把自己逼出一身倒立汗毛。
此刻和煦的春风并没有让我感到平静,踩裂的果子在噗呲耻笑我沉重的脚步,江大学生震天的呐喊对我也毫无用处,20公里后我就开始掉速,无力感从天而降。
如果不是2014年底答应了小耿和小韩去跑一场马拉松,我应该不会在那些漆黑的夜里去奔跑,应该不会知道这么枯燥的运动有如此魅力,也应该不会每次一结束就鼓噪叫嚣着说江湖再见。
这春风沉醉的上午,我应该四仰八叉的躺着约下午的麻将或者是晚上的饭局,或者是踏青赏花茶酒闲话,或者是数着心碎等永逝降临,哪来那么多罗里吧嗦狗逼倒灶的故事。
后来他们去了圣约瑟夫和西雅图韬光养晦开枝散叶大展宏图,再次相见时我们一起跑向了萨马米什湖,参天的大树起伏的马路和湖面吹来凛冽的风,小韩一路采了很多树莓。
2015年春天我站在太湖大道的起点,这座生活了三十六年的城市居然陌生到想让自己找棵树或者角落躲起来,我跑跑走走完成了比赛,时间是5小时25分。
2016年春天我站在太湖大道的起点,这群花花绿绿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我又居然熟悉得想和他们勾肩搭背,我跑完了绝大部分路段,时间是4小时29分。
2017年春天我站在太湖大道的起点,我无比平静的出发看着落英缤纷看着刮风下雨看着人群聚散和哭了笑了,我没有停歇跑完了全程,时间是3小时59分。
今天我站在这里,双腿发抖的望着周围年轻的脸孔汇聚成的一团硕大的胶原蛋白向我涌来,樱花飘落的一瞬间又燃起跑赢去年的自己的欲望,没有妄念,青春荒唐。
我来不及多深吸几口气多抖抖腿上和肚子上的肥肉低吼几声发几个悲壮的誓就看到人群开始涌动,一切总是电光石火开始的太快,连后悔或者怂一下都不行。
跨过计时毯我按下了手表,跑赢去年的自己还是跑不赢年纪,被生计糟蹋得支离破碎的黒练到底有多大的作用,我需要用一场马拉松的时间来寻找这个答案。
环湖路中央公园渔夫岛百米高喷渤公岛十里芳堤以前统统叫作水产养殖场,供应着聚丰园拱北楼三凤桥的脆鳝爆鱼和白虾,只是那些店现在都被遗忘到犄角旮旯了。
不过一想到从蠡园养殖场跑到河埒养殖场再跑到溪南养殖场,这漫天的花语中似乎飘来了鱼腥味儿,我如此追逐好像也变成了猫,接着再蔓延扩大变成了三万只猫。
细思极恐后忙不迭收敛涣散的神志放大的瞳孔和迷踪的脚步,我该好好看看这些满树满地的樱花,接着我不自觉的又哼起了春歌,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离开鼋头渚大牌坊进入山水东路,左手边的蠡湖有千年传说,右手边的青山也终年不老,这春光韶华和它们相比有些短暂细微和过眼云烟,只能用回忆来标榜掷地有声。
我曾经跑步穿过这条路进入丛林前往山的那头,也曾经骑车穿过这条路在黑夜中一直往东,此刻蜿蜒的缓坡让脚步变得细小,有人长发披肩笑得甜美有人沉默无言跑得匆忙。
长广溪上的水鸟飞起停落,干枯的芦苇正酝酿着一场翠绿的革命,天空时而晴朗时而阴霾,人群时而相聚时而分离,这一切都值得纪念歌颂,就这样想着我跑进了另一个大牌坊。
江南大学里面各种手机对着奔跑的身体,秒拍抖音微视频,快手斗鱼直播厅,我环顾四周是不是误入小鲜肉小姐姐的辐射圈,我也想偷偷拍下他们五彩缤纷年轻的笑脸和身体。
大多数学生手里拿着书和理想,只要不是背着匡世济国出人头地等重大抱负的,这完美的一天我也想加入他们,上个选修课看个花城写封信做个作业然后参加社团活动吹牛逼。
江大的树不够遮天蔽日有点儿稀疏,阳光晒得脸颊有点儿烫,汗滴也溅到眼镜上,然后大腿就像手机瞬间电量不足一样发出了绝望的滴滴,这一切来得太猛太快我摸不着头脑。
我开始严肃的拷问自己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天热?没睡好?早饭太马虎?屎没拉干净?配速不科学?其实那些都是借口,缺练才是不争的事实,跑量没累计多少,长距离没练过几次。
我又开始严肃的分析怎样才能补救这一切,找个屁股翘的妹子跟着?问志愿者要点儿私补?借把伞挡挡太阳?我觉得我硬撑下去怎么样都会倒地上AED,没准还能上直升机和CCTV。
直到我先后看到两起选手倒地上担架上急救车呼啸而过的时候,我开始选择不补救随它去,掉速就掉吧,跑不动就颠,颠不动就走,我不应该不承认跑不赢昨天的自己和跑不过年纪。
我开始想些旁门左道来分散痛苦,比如我不看路牌用来区分吴都路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双向道路中间的隔离带修了亭台楼阁,还有一个是它的路灯是古典的园林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的。
此处原属于雪浪和华庄,全锡南就这一带管烧饭叫shao饭,其他地方全都叫sao饭,这是我以前用来分辨刚转来的同学是否来自这里的小伎俩,当然城市大爆炸以后就再也用不上了。
锡南这个词渐渐被太湖新城所替代,各种建筑随着各种梦想在拔地而起,这里会变得越来越现代干净和宜居,只是破旧的渔村和庙宇消失之后,还会不会有人唱起罗大佑的鹿港小镇?
我第一次看到了尚贤河的喷泉被打开了,这处风水宝地背靠金匮公园堆起的土山和百亩樱花,面朝挖出的几百万平纵横河网湿地公园,绝对是个江山万里不忍离去的地方。
巡塘镇那座桥上行走的是住客还是游客,住在一个时刻被人参观的小镇会不会觉得不爽,那个老大爷的鸬鹚晚上赶到哪里过夜,为什么喝茶的人老是想点一碟瓜子碎碎磕。
我怕跑出热射病,于是一路喝了很多水,反正跑不快也无所谓肚子咣当咣当,我闪进路边一面墙后想撒个尿,只是我又快速闪了出来,万分罪过的瞥到一位女侠在办大事。
顺着立信大道一路往南跑向尽头的贡湖湾,我想起那个夏天骑着单车去看美丽的夕阳,城市的剪影在身后在岸边,我纵身跃入清冽的水中,无数的水草却将我围绕,吓得我连忙爬了上来。
胃里泛起的酸水在喉咙口不停的冒泡,肌肉的酸楚开始无止境的弥漫扩张,糖元的消耗殆尽让大脑不再分泌一丝的多巴胺,我看到一位开着电三轮的大娘想穿过马路却被志愿者死死拦住。
博览中心越来越近,DJ喊着麦在鼓动大家应和好不好美不美,我没能跑赢去年的自己,甚至连前年的自己都没跑过,我再一次想起小明说的,往前走吧前面就是你的坟墓,这不好也不美。
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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