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惊喜使我手足无措,甚至猝不及防。出其不意,像一声春雷在头顶轰然炸响。
当终点计时牌上显示着3:45:42时,我距离终点只有二十米。仅仅时隔15天再次PB,而且再次提高了10分钟(枪响后到达起点用了2分多钟),成功闯进了345大关!应该有些不一样的庆祝方式,我却想不起来,只是习惯性的高举起双手,微笑着跨过了终点拱门。
冲过终点后,回身望着计时牌,我长久地盯着那五个数字。所有的付出和全力的拼搏,就是为了它——凝聚了我的追求和梦想。最后阶段的疲惫和挣扎,已经全然忘记。这一刻我所感受到的,只有惊喜带来的无比快乐、梦想实现后的无比满足。
武汉马拉松,我的最终净计时成绩是3:43:25,比3月27日郑开马拉松3:54:37缩短了11分钟,比这两次比赛前的最好成绩4:04:03(2015年杭州马拉松)缩短了20分钟。
郑开马拉松实现PB,是赛前已定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赛中经历了不少伤痛,最终坚持扛了下来——因为那里有最笔直平坦的赛道,最有利于创造PB,我应该在那里刷新沉寂许久的成绩。相比而言,武汉马拉松的赛道并不具备这种先天的优势,桥多、坡多,晴川桥和东湖赛段道路狭窄,势必影响速度。所以赛前我没有设定任何挑战目标,也没有设定配速计划,只要不晚于3:55就算完成任务。
带着这样的念头,我轻松上阵。入住的酒店在江汉大道上,位于起点江滩江汉门附近。成排的武警笔直站立在隔离栏外,整个出发区一派井然。
明末清初之际,凭依汉江、长江两大水系的地理优势,汉口的贸易运输业蓬勃兴起,成为国内最大的内河港口,与朱仙镇、佛山镇、景德镇并称为四大名镇,一时繁华无两,“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夜明”。
出发时有轻霾,也许慢慢会好转吧,我这样想着,随着大部队转过了江汉关大楼。赛前组委会曾短信提示,这一段路较为狭窄,不要急于提速。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拥挤——至少比厦马的赛道宽多了。伴随着两旁观众的热情加油声,来到了晴川桥,路面一下子宽畅起来。雾霭中,鲜亮的红色桥身很是提神。
下了桥,到达5公里补给点。赫然发现宽阔的道路两旁都设置了长长的水站,瞬间感觉高大上。由于比赛刚开始不久,队伍没有完全散开、人多拥挤,双侧补给充分保证了物资供应,又防止出现混乱无序。志愿者们一边为跑者递上水杯,一边整齐地拍手大喊加油。
几个人的零星喊声或许微弱,但几十个人的声音就会相互交响、彼此倍增;而当这样的声音以同样的节奏出现时,好似古代战场上的士兵听闻如雷鼓声,我体内的某种韵律猛然间受到了激发,一下子从起跑后跟随着人群的昏昏沉沉中“甦醒”过来,精神一震,脚下带风,开始加速,从5:30提高到5:00,真正进入了比赛状态。
通过引桥上了武汉长江大桥。桥头的小堡亭四方八角,上有重檐和红珠圆顶,朴拙雅致,极具古风。放眼望去,一江之隔,蛇山之巅,黄鹤楼的轮廓依稀可辨,翘角飞檐,隐隐约约,像是一幅画无意间浸染了水渍,晕去了金碧琉璃,抚平了高耸巍峨,正应了崔颢的千古绝唱,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使古人愁的是烟云,使今人愁的则是雾霾,还有桥面衔接处的空隙。空隙很大,如果不小心,整个脚都会掉进去。在险些两次崴脚后,我收回了追寻晴川阁的目光和追忆崔颢的思绪,小心注视着脚下。
下了汉阳引桥,转身回望,这才领略到武汉长江大桥的雄浑气度。大桥分上下两层,下层是铁路桥、上层公路桥。每个桥孔的跨度百米有余,在最高洪水位时,桥下净高仍有近二十米。从基底至公路桥面高80米,加上南北两侧引桥,大桥全长超过1500米——按照5分钟的较快配速计算,跑过武汉长江大桥大致需要7-8分钟。
这座大桥是长江上的第一座复线两用桥,被称为“万里长江第一桥”。1956年,人们设计、建造了这座连接长江南北的大动脉,“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一个甲子的轮回之后,来自五湖四海的跑者们会聚在这里,一路奔跑,跨越长江天堑。
“欢迎进入武昌赛段!” 公元221年,孙权把都城从建业迁至鄂县,更名"武昌",取意“以武治国而昌”。1911年,武昌起义打响了辛亥革命的第一枪。历史赋予了这里的人以刚武猛烈的血性。今天,几乎没有停歇的加油呼喊,如火一般燃遍了整个赛道。
我想起去年的沈阳马拉松,也许是首次举办大众马拉松赛事,沈阳人几乎倾城出动,里三层外三层,密密实实地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一向不善于和观众互动的我,难敌这种热情,伸手和围栏外的人们逐一击掌,他们的声声欢呼给我极大的震撼和力量。
如今,奔跑在武汉的大路上,我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激动。兰州马拉松素以“360度无死角加油”闻名,事实上,沈马并不逊色于兰马,而汉马也完全能够跻身这个名单。
在我们和热情如火的观众之间,站列着沉稳冷静的武警和安保,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我想向他们挥手致敬,但笔直挺立的身姿和坚定如炬的目光清晰地传达着这样的信号:执行任务中,勿扰。我的速度还是很快,偶尔看一下手表,配速在5:02、5:00、4:55之间跳动着。这是以前没有过的配速水平。
还没到补给站,志愿者们洪亮的喊声就从前方传来,这喊声陪着我一路跑过补给站、然后又送我继续前行。他们不仅提供着物资上的补给,还提供着重要的“精神补给”。整齐划一的动作、热情持久的呐喊,显然是经过赛前严格培训的。这在我参加过的所有赛事里,绝无仅有,仅此一个。
沿途街道灯柱上、楼宇墙壁上,不时可以看到巨幅赛事海报、喷绘,“奔跑吧 武汉”、“武汉马拉松 跑出不一样”、“共同的节日”、“有你更精彩”,诉说着武汉人对于马拉松的喜爱、对于跑者的致敬,也张扬着对自己这座城市的热爱和骄傲。
我非常喜欢这种交流和沟通的方式,静默无声,却有一种更深沉的力量潜入心底。观众们一阵接一阵的加油,是最直接、酣畅的表达,而这些飘扬在城市上空的海报,是凝固的呐喊,与道路、楼房、桥梁一起,表达着这座城市的真挚和包容。我们——作为跑者,是受到欢迎的。尽管由于赛事的举行而给他们带来不便,但他们回馈给我们的,仍然是拥抱、鼓舞和支持。
20多公里后,进入东湖风景区。高大、耸立的城市向身后褪去,绿荫、湖水和不时泛起的琴音,婉柔荡漾,抚慰着跑者略显疲惫的神经,"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偷乐"。
东湖赛段不如城区那么宽阔,一侧是水面,一侧是山坡,周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正在这时,水上传来阵阵擂鼓声,循声望去,湖上飘来一艘小船,十来人正在击鼓呐喊。虽然有水的阻隔,我们不能近距离互动,但他们的热情不少分毫,我们也高兴地回应着。鼓声、喊声交流着彼此的关照和感谢。在水上设置啦啦队,这是我第一次遇见。组织者还在沿途设置了十多个“音乐加油站”,虽不是现场演奏,但奔放激昂的摇滚或者燃情舞曲也足以鼓舞每个人的斗志。
截至目前的平均配速是510,比想象得快很多,但是自我感觉还不错。最重要的是从出发以来没有出现任何伤、痛,也没有岔气,状态远比半个月前的郑开好了很多。这给了我坚定的信心和勇气。
然而,进入30公里后,我逐渐感到了疲劳,是不是前面冲得有些过了?经过补给站时,我趁着饮水之际稍作调整,缓缓降速、进站,走上几步,出站后再慢慢提速。不想任何事,也不再看手表,一切都交给身体去自行控制。关注这一刻、体验这一刻,聚精凝神于这一刻——保持目前的状态。无虑其它。在这种时候,有意识的阻抗行为反而可能会造成伤害。
配速相对30公里前降了一档,大概15-20秒。不过,这个速度也可以接受。如果能如此坚持到最后,那也很好。因此,不去理会究竟降到了多少。
还剩大概5公里时,有了阳光。这时已离开东湖,没有了浓荫蔽日,晒得有些透不过气,实在有些难捱。我决定停下来走一走,调整一下呼吸。这是全程的唯一一次。走了不到200米,接近40公里折返点,我重新跑了起来。
全程马拉松最后的2公里,对我而言,总是最难的。因为下意识地按照整数里程计算和配速,总觉得到了40公里“差不多”就是终点了,结果到了最后的2公里就会“泄气”,导致配速进一步下滑。这种心理预设多少像是“最后一个稻草”,于是,“多”出来的两公里就明显拖累了全程平均配速。
临近终点欢乐谷了。两边的观众重又多了起来,我不止一次听到议论和赞赏:42公里,不容易啊!起点在哪里?... 什么,这么远!你们都是最棒的!有人忍不住想伸手过来,被安保硬生生地推回去,又执着地再伸过来。热切的眼神和竖起的大拇指,永久定格在了记忆里。
转过最后一个弯,呐喊声如潮水般扑面而来,一浪高过一浪。远远地,我看见了黄色的终点拱门。
再次PB的惊喜来得过于迅猛,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甚至连它的真实性都有些怀疑。在郑开成功闯进355之后,我还没有设定任何时间表,更未曾想过什么时候打破345这个槛儿,对这次比赛的结果没有任何心理预期。然而,它就这么来了。无心插柳,竟绿了武汉三镇、长江两岸。
屈子赋骚曰,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曾经,330宛如一座横亘天边的高山,遥不可及。如今,似乎倏忽之间,我就来到了山脚下。330不再是望不可即、高不可攀。前面的路必将更加艰难,330不会再这般唾手可得。但经此一役,我的信心大增,我对自己的身体有了新的了解,这个成绩也充分证明我的训练方法是卓有成效的。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更多的汗水、更多的付出,还有更多的孤独。
一位志愿者走过来,一边询问我的身体状况,一边附身帮我解鞋带、取芯片(按规定需用芯片换领奖牌)。看着他弯下腰,心里一阵暖流。
感谢志愿者、啦啦队、医务人员、武警、安保,以及提前一天清洁赛道的环卫人员,特别是武汉的观众,谢谢所有人带给我们的热情、感动和体贴。谢谢这里的天气,由于雾霾阻拦了视线,我得以心无旁骛、专心比赛。汉马,无憾。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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